□闫振声

没等老铁说完，谢财主瞪着眼逼视着他，说：“你懂什么？你去过几个地方？！人家南方人手指头骨节硬，那是打自小捏笔杆练出来的，不像北方人傻大黑粗，只有笨劲。”他的话生硬严厉，句句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别人身上，说话间还伸长胳膊用烟袋指点着老铁的脸，一锛一锛地。老铁红着脸，低下头向后退了几步，不吭声了。

“北方人，背背扛扛的还行，要说内力，比南方人可就差远了去了，要不历朝历代的大书法家都是人家南方人呢！”听了谢财主的话，人们沉默不语，连出大气的也没有，屋里一时安静得使人心里发紧。

那年福元18岁，血气方刚，他对地主豪绅从小就没好感，对谢财主也是如此。虽然近几年思想有些改变，但是见了有钱有势的人，心里仍是疙疙瘩瘩地不痛快。别人见了谢财主，不是叫“爷”就是喊“叔叔”“大大” 或者称“东家”，可他人前人后总叫“谢财主”。

“谢财主”这个称呼，虽然不能说是贬义，但对福元来说算不得尊称，因为从他姑奶奶那儿论，他比谢财主小一辈，应该叫“大大”。可他就是不，对谢家的人平时尽量躲避着，不交往，有时对面相遇也不理不睬。偶尔跟谢财主当面说话，也是“你”“你”地称呼。今天见谢财主这样盛气凌人，福元心里更是不舒服，他忍不住向门口挪挪，来到谢财主跟前，瞪着眼问：“你看我是不是书法家？”

谢财主看着他，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你说得对，我不是书法家，也不是南方人。那你再看看我是不是傻大黑粗、只有笨劲？”他把黑油油的大辫子麻利地缠在脖子上，嘴叼辫梢，来到东墙根，身子向上一纵，人就悬在了半空，两手把着椽子，“一二三四……”数起来。

有两只麻雀被惊动了，先是扑棱着翅儿往前挪地方，接着嘚楞楞从窗口飞出去。福元数过去，好像生怕错了似的，翻转身又数了一遍，回到原处才双脚落地，拍拍手，笑着说：“这一趟，113根。”然后面向大家拱拱手：“大大、叔叔们，你们聊吧，我有事，先走了。”临出门横了谢财主一眼。

5间房，福元手把着椽子数了个来回，落地后面不改色，气不长吁。他走了好一会儿，人们才从惊愕中醒过神来。

人群中有个30多岁的男人，咧着嘴，弓着上身，两手用力拍打着膝盖：“我那老天爷！5间房，100多根椽子，两手扒着倒腾个来回，好大的手劲！原先喜子总说福元这孩子这么能耐那么能耐，我还不信，今天算是服了。”这人姓范，大名拴来，小名来子，就是人们常说的“切糕来子”。他瘦小的个儿，窄长脸，好说好笑，喜欢凑热闹，家里除了媳妇还有一个老娘、4个孩子，种着十几亩地，常年打切糕卖，日子过得挺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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