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2月02日
□陈喜明
要说S333省道,村里好多人不知道是哪儿,而要说津保公路,村里就无人不知了。S333省道就是原来的津保公路,津保公路原来没有具体所指,就叫大公路,大公路在村子北边迤逦而过。
大公路像一只大手,指引着人们前进的方向,推拉迎送着人们奔向远方。
村子在县城东边,所以,道路大多出村向西,南头北头各有一条大道连着乡级公路,乡级公路再向北走一里地就上了大公路。村北头的人去大公路还有一条捷径:顺着一条道沟子走。道沟子很深,两边的地和庄稼都在头上。人走在沟里,离远了看不见,道沟子越来越浅,走着走着就露出了头,到胡家坟(村北一块地的名字)就跟两边的地一边平了,成了一条田间小道。道沟子到现在也没变,还那么深,弯还是那么拐,两边的地里年年种一茬麦子、一茬棒子,长在行人头上。
走到胡家坟的地头就上了乡级公路。大公路是柏油路,在屋里院里、村里村外都是土的年代,它就是时尚、现代化的象征,干净、平坦、踏实,下多大的雨也不会泥泞。在伙伴们面前我曾说,它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路,我敢打赌。伙伴们眨巴眨巴眼,没人接茬。走在柏油路上,脚下仿佛增加了力气,脚步变得轻快。公路上走自行车走马车,还跑着不知从哪儿来也不知到哪儿去的汽车。
半天过不了几辆汽车。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有汽车过来,人们会停下手里的活,看汽车飞驰而过。汽车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绿色的“大解放”,一种是红白两色的客车。“大解放”嗡嗡叫着,总是那么匆忙,似乎有人催着快跑。客车就悠闲得多,悄没声地向前蠕动,像一只能变花蝴蝶的毛毛虫,那抹红色温暖着村里人的心。
公路的高级还在于两边高大的杨树和粗壮的柳树,树下的坡上有一丛一丛的紫穗槐。夏天,树上成百上千知了的鸣唱响成一片,紫穗槐长长的枝条上开着一串串紫色的小花。那些知了蜕了的皮挂在树干上和紫穗槐枝条上。我们经常到公路边去寻找知了皮,再用柳条穿成串,拿到供销社卖钱,卖的钱买文具买小人书,也买水果糖。我们一边捡知了皮,顺便也看过汽车。“大解放”过去后撒下浓浓的汽油味,我们深深地吸溜鼻子,竟然觉得香香甜甜的真好闻。我们看客车也看里面的人,男女老幼,看他们的长相和装束打扮,觉得新鲜而有趣。
客车到龚庄都要停顿一下,那儿有个车站。每天客车来的时间点是固定的,村里人出门就去那儿等着。说是车站,没有站台,没有站房,甚至没有站牌,就是村口公路边的一块地方。车站就是一个习惯,客车只在那里停,半道上不停车。看着坐客车的人,我们真的很羡慕,当然更羡慕那卖票的——天天坐汽车。于是,心里就有了一个明明不可能又放不下的梦想。
终于有一天我坐上了客车,那是1983年。生活猛一下打开了一扇门,又打开了一扇窗,打了我个措手不及,9月14号接到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16号报到。匆匆准备了一下,带着惊喜、忐忑和迷茫,我和几个同学就坐上了那汽车,然后倒火车,奔向陌生的小城。三年的往返,熟悉了公路,熟悉了客车,认识了那些曾经向往的远方。三年后,大公路载我上下班,陪伴我成长,同时,更多的村里人从大公路走向了外面的世界。
如今,大公路也变了,变成津保公路,再又变成S333省道。它变得繁忙热闹,变得疲惫和沉重。路面几经拓宽加固,各种货车、轿车、客车日夜不停地在它身上飞驰。人们无暇驻足,时代的发条紧了又紧,催促着人们追梦的脚步。
有一样是不变的,它的走向依然坚定——从村里出来,走乡级公路,然后沿着它走向远方,走向更远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