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2021年02月02日

□王晓胜 闫振声

年三十是包饺子、写对联、贴对联、贴画的日子。这天,母亲、姐姐、哥哥们忙着剁馅、包饺子,写对联、贴对联、贴画是我和侄子的事。屋门和大门上的对联是从农历书上选的,一年一换;神灵牌位上的字都是固定的,年年如此。

我家堂屋正面神龛供奉的是关老爷,牌位上写的是“协天大帝之神位”,还有副对联:“马过五关思汉主,花开三月想桃园”,横批是“亘古一人”。“家亲贴”上写的是“王氏门中三代宗亲之位”,供奉在屋内。天地牌上写的是“上下天地十万八千真主宰”,供奉在院中挨北墙根。仓房贴“粮食满仓”,牲口棚贴“六畜兴旺”,石磨上贴“白虎大吉”,正对大门口的院墙上贴的是“满院生辉”,大门对面临街墙上是“出门见喜”。别人家大概也是这样,各家屋内院里和大街上到处洋溢着喜庆祥和的气氛。

三十中午,有的人家吃杂面饺子,有的做猪肉粉条白菜豆腐丸子杂烩菜,饽饽是黑面馒头、折饼、粘糕等。大人们说这是为晚上吃饺子做铺垫,怕撑着孩子们。

下午,迎新年辞旧岁的序幕正式拉开了。我们贴完对联,再把院子扫一遍,傍晚时分抱一捆谷秸(家乡叫杆草)竖着放在大门口。这时,“请家亲”的人们走出家门,拿着整把的线香、鞭炮,胳肢窝夹把杆草,提着灯笼,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走出村,各自奔向自家的墓地,在三代亲人的坟前烧香放鞭炮,用燃烧着的杆草在每个坟头上燎一下,大声喊:“爷爷奶奶回家吃饺子去了!”尔后举着香火,乘着满天星光,领着“爷爷奶奶”回家过年(所以请家亲也叫“燎星”)。一路上不准说话,不准回头,否则神灵就到不了家。我家这件庄重严肃的大事都是由哥哥们去做。

村外到处是鞭炮星火,不时传来二踢脚沉闷悠长的响声。哥哥们回来了,大哥点着门前的杆草,沉着脸从上面迈过去,默默走进家门,把“爷爷奶奶”领到灵位前,烧香,磕头,上茶,摆供品,这样“家亲”就算请来安置妥当了。这时整条街家家门口的杆草都点着了,孩子们欢叫着从火堆上跳过来跳过去,一直跳到火灭,听大人们说跳了火堆胆子就大了。

姐姐拉着风箱烧水准备煮饺子,母亲点着了各处的灯和香,屋里一下变得暖融融亮堂堂。我站在台阶上看哥哥们放鞭炮,只听母亲说一声:“下饺子了!”鞭炮声立刻响起来。左邻右舍也差不多在这同一时间放,整个村子响成一片。小鞭炮的响声一阵紧似一阵,成千上万个二踢脚在高空炸响,窗户纸被震得哗哗响,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叫,吓得两手捂着耳朵只看不听。那立体交叉、火光四射的壮观场面真似两军鏖战,让人终生难忘。

饺子煮好了,母亲先一碗一碗盛好,上供、磕头、祷告,祈求各处神灵保佑全家来年平安,全家人这才开始吃饭。饺子端上桌,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饺子的边沿不掐花纹的叫舒心饺,掐花纹的叫花边饺,据老人们讲,吃了舒心饺来年开心无愁事。我家包的是舒心饺,个儿均匀周正,白白胖胖。馅儿里虽然肉不多,但是放了很多炒熟擀碎的芝麻,吃起来还是很香的。

吃完饭,外面的鞭炮声依然不断,大哥、二哥、三哥出去找朋友们去了,母亲和姐姐把我们“起五更”后穿的衣服一件件找出来,摆在炕头上。听到小伙伴们急切的呼叫声,我急忙点着猪油灯,两手拢着向外走。大街上早有七八个小伙伴等候着,有的捧着猪丫瓣小油灯,有的高举着彩灯。见了面,大家互相调笑几句就簇拥着到各家寻找灭捻的鞭炮,直到把附近人家都转遍了,每个人的衣袋也鼓鼓的了,才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家。

回到家,我把鞭炮掏出来撒在炕上,把有捻的和没捻的分放两处。母亲正给油灯和香炉添油续香,她刚忙完,哥哥们就回来了,眉飞色舞地讲述刚才在外面的所见所闻。操劳了一个腊月的母亲似乎这时才松下心来。她坐在炕沿上,靠着墙眯着眼睛听着,不住地点头微笑。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板柜旁,掀开柜盖,从里面拿出炒好的花生和红彤彤的大枣,说:“差点忘了,你们快吃吧。”一家人剥着花生吃着大枣,谈论起墙上的年画来。

夜深了,母亲给哥哥们规定了初一的拜年路线和要去的人家,又嘱咐了几句就和姐姐先睡下了。我们兄弟四个还在坚持守岁,白天玩得太累了,我的两眼好像抹上了胶,总想往一处粘,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快起来,快起来,起五更了!”听见姐姐的喊声,我迷迷瞪瞪地爬起来。母亲早把煮饺子的水烧开了,外面鞭炮声响成一团。母亲煮好饺子,一边忙着烧香、上供、磕头,一边招呼我们抓紧时间吃,说是一会儿拜年的就要来了。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