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25日
河北女性诗歌是指新时期以来,在河北地域范围内,具有现代主义精神内涵,以女性为经验主体、思维主体、审美主体和言说主体的诗歌。
新时期以来,河北女性诗歌大致可以区分出两种创作趋势,一是不断在诗歌中发现并书写女性自身存在,致力于对“性别”和“身体”为表征的女性世界的重建以及对女性与外部世界关系的探索,这种探索随着世易时移呈现出更复杂多样的态势。在河北诗坛,伊蕾肇其端,胡茗茗、施施然、青小衣、李点儿、梧桐雨梦、范小青、东方晨阳等很多女诗人都致力于这类书写并有着各自独特的收获。另一种则体现为在更加深邃的哲思支撑下的对更为广阔的社会现实的关注,这些诗人在充分确认自身存在之后,以个人为切入点,深入这个时代、这个世界那些宏大叙事的褶皱处,言说人性的幽微、日常的驳杂、个体的孤独、世界的喧嚣,不断探寻灵魂救赎和回归诗意栖居之路。这些女性诗歌中,以李南的作品成就最高,马兰的创作有很明显的向李南致敬的痕迹,白兰在禅宗影响下有很多关于“静”与“真”的书写,林荣也有许多禅意诗写作,还有幽燕对现实之痛的表现、薛梅理性而睿智的诗歌表达、唐小米对社会生活的深切同情、李磊对个体生命追问式的书写等等。此外,还有在河北女性诗歌写作中充满异质色彩的赵丽华,她以其高扬的先锋性和主动的语言意识形成了其诗歌鲜明的辨识度,她本人也一度成为有关现代诗讨论的事件中心。这些女诗人为我们展现了女性诗歌写作的多种可能,也同样不断拓展着现代诗歌写作的边界和可能抵达的深度。
新保定诗群中的李点儿,是从温馨的家庭生活中走出来的一位实力女诗人,她在诗歌中塑造的女性形象是女人也是母亲。她以女人的天真和母亲的宽厚将自我向整个世界敞开,在作品中表达她对整个人间的爱怜。所以她会写《我仍愿在春天去谈一场恋爱》:“大雪过后/晨风清冽/昨日的泥泞已踪影不见/什么也不能拦住啊,在春天/小草在腐叶下绿意萌动,跃跃欲试/想念也似一只牢笼里/关不住的老虎/历尽迷途,我仍愿在春天/去谈一场恋爱。”进入诗坛的李点儿很快凭借她敏锐的诗思和才情获得认可和关注,其诗作的表现情境也早已脱离了家庭和个人,转向更为广阔的自然。
当下的女性诗歌在书写自我,表现女性与男性、个体与世界的关系上更加理性,技巧更加成熟,方式更加多元,但与此同时也不难看出女性诗歌中的主体性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相比不是更加张扬而是更加收束。中国强大的主流意识形态和传统文化影响下各种男性叙事对女权主义的不断诟病固然是重要的原因之一,但也应该看到文学自身规律的原因。先锋对传统的颠覆和破坏之后,未来并没有自行到来,文学面临着重建自身的问题。女性诗歌写作亦然,这也使得女性对自身的书写愈发多元。
河北这块土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燕赵风骨,志深笔长。新时期以来女性诗人的作品中多有超越了性别意识,站在更加宏阔的宇宙人生视野观照万物之作。女性诗歌从反躬自省到眼光向外,进而视通万里,神游万仞。
高碑店女诗人马兰近年来的诗作一直向着辽远、悲悯的方向努力,用温暖的文字一点点抚平时间流逝带给人的焦虑和不安,像一位母亲,以博大的爱的胸怀,拥抱万物并赞美生命。她写《万物爱我》《吹拂》:“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晒着晒着就没了/阳光依旧照着矮墙/照着矮墙上的枯草/一段时光就此停住,不再移动……”似乎只有诗人有这样的特权,可以轻易让时光停住。在诗人的笔下,一个生命的消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属于他的那段时光也就此停住,而属于无数个他者的时光仍在继续,在忙碌中溜走,等待着下一次死亡所带来的时光暂停。永恒不变的,只有阳光,只有风。诗人将时间与个体的生命相对照,以包容一切的博大坦然面对永恒的时间困境,渲染出淡泊宁静的氛围。
与男性诗人一样,女诗人还可以被区分为知识分子、工人、农民、全职主妇等等。身份的不同决定她们的视野和审美同样是复杂的、多元的。即使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不同情境下的创作倾向也是不完全相同的。所以,总体性的评价本身就是不完善的,是有遗憾的。但是,从具体的诗人诗作的分析中,我们也不难看出,河北女性诗歌还是有着比较突出的总体性,当然,这种总体性也令人喜忧参半——一是诗写题材丰富与审美取向单一并存,二是多样的表现手法与单向的私人化叙事倾向并存,三是语言的精致锤炼与主动的语言意识的欠缺并存。
对于女性诗人来说,锤炼语言几乎是她们的天赋本能。就语言的精致和各种语法、句法的奇妙变化、魔术般的使用而言,男性诗人常常很难望其项背。但是须知语言并不只是书写的工具,时至今日,我们应该意识到语言就是存在本身。我们说出的、写下的语言很多时候并不是由我们个人说出,它是我们所受到的文化影响、意识形态规训、民族集体无意识的总和。
老诗人郑敏曾在《诗刊》撰文写道:“当她们成为一种新式的闺怨,一种呻吟,一种乞怜时,她们不会为女性诗歌带来多少生命力。只有在世界里,在宇宙里,进行精神探索,才能在20世纪里找到真正的女性自我。”这样的论说,在21世纪依然令人警醒。站在历史与现实更深广的维度上来看,未来河北女性诗歌写作仍然任重而道远。
□吴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