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振声

表姨1917年正月出生，姨姥姥和姨姥爷喜欢得不得了，只顾高兴了，也没起个名，“小闺儿”“小闺儿”地一直叫到三四岁，经外人提醒才想起应该有个名字。

叫什么？姨姥姥和姨姥爷大字不识一个。“要不，求人起个？”姨姥姥犹犹豫豫地说。

“为一个小丫头子觍着脸子去给人家说好话，值不得。”姨姥爷咧着嘴说。

“要不，找相面算卦的给起个？”姨姥姥又试探着跟姨姥爷商量。

“你拉倒吧。花钱起名，俺们李家门里祖宗八辈子没兴下来，不管什么起个算了。”姨姥爷皱着眉头说。

“哎，人们不是都说咱们闺女长得俊吗？依我说就叫俊儿得了。”

这回姨姥爷是笑着说的：“行喽。”

从那天起，先是家里人改了口，后来是街坊邻居，不久，乡亲们也“俊儿”“俊儿”地叫起来。

真应了她的名字，表姨越长越俊，13岁就出落成大闺女模样了，高挑的个头，细腻白润的皮肤，长脸，一笑俩酒窝，尤其是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听人说话的时候不停地闪动，透着一股子灵秀气。衣服虽然旧了些，但是干净可体，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五月天篱笆里的一枝月季花。乡村人不会用更多的词来形容，只是说：“这闺女，真俊！越长越水灵！”

穷人家，再喜欢也没条件娇惯，表姨四五岁就被姨姥姥使唤上了，六七岁就跟孩子们到地里挖野菜、打草、拾柴禾，再大些后上树捋榆叶、掰树枝、下水抓鱼、倒老鼠窝，什么也干，像个男孩子，帮了家里很大忙。但是她天性倔强，难免惹是生非，当爹当娘的没少替她操心，7岁那年夏天就惹得人家堵着门口骂了三天街。

村里有个外号叫大狗熊的男孩子，比表姨大一岁，他家是个财主。大狗熊长得胖墩墩的，十分霸道，孩子们都怕他。一天，表姨推完碾子回家路过他家门口，大狗熊正在街上玩，见表姨走来，叉开双腿，伸开两条胳膊，左窜右跳，说：“不叫过！截着。”表姨侧着身子挤过去，大狗熊在背后喊：“俊儿，俊儿！闻屎味儿！”表姨停下，转过身子喊：“大狗熊，懒馋虫，吃个肚儿圆，一觉睡到大天明！”

大狗熊见骂不过表姨，冲她做下流动作。表姨气坏了，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一下把他撞倒。大狗熊膝盖擦破了皮，一只胳膊脱了臼，疼得杀猪似地嚎叫，表姨吓得跑回家。为此，狗熊娘堵着姨姥姥家门口骂了三天，姨姥姥一家忍气吞声，大气不敢出。但是，只那一次，大狗熊再不敢欺负表姨了，见了面急忙躲开，好像老鼠见了猫。

表姨14岁那年姨姥爷去世，这个家好像一间破旧的房子没了顶梁柱，哗啦一下塌了。亲戚们都是穷人家，谁也帮不了谁。第二年出了正月，我姥姥一家到口外逃荒，一去就是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