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20日
□浩渺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先是在满城新开业的古旧小市场收了一袋放羊牌颜料袋,当时我一看就喜欢上了。这是因为太过熟悉,早就喜欢——那位背挎草帽、怀抱羊羔的短发女青年面带微笑,一群羊追随她四周。她曾是我中小学时期的“熟人”。
后来我又淘到一支黑杆粗钢笔,长江牌的,拿回家后拆卸其各个部件,用水冲洗晾干后又熟练安装了。笔管里的残迹呈红色,足见这支笔的前主人应是一名教师。学生使用蓝或蓝黑墨水,只有教师批改作业才有可能使用红墨水。我先前已经有过一支了,又得这一支全然因为喜欢。
那时我刚上小学。我的书包是一个军绿色帆布手提袋,上面绣着毛绒绒的红字。同学们的书包五花八门,大多是用碎布条拼接的百衲衣式的手提式的,也有的人家为了省去买书包的钱而用自家纺织的白粗布小包袱替代,胳膊一夹了事。
书包里除了课本和作业本还得有一个文具盒。文具盒也不是每人都有的,大多是到大队的合作医疗点去,和女赤脚医生攀上点关系,她们会送给你一个用完了的针剂盒,权当文具盒用。但这有一个问题,针剂盒是硬纸板型,放在书包里抗挤压的性能极差。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还得央求村里的赤脚医生把针剂盒边角用橡皮膏缠起来。也有的干脆把文具往书包里一放,用到什么再找什么。我的文具盒是哥姐们用过的,盒面上印的是武松打虎的故事。画面虽已磨损了不够清晰,盒体甚至都变形了,但它的使用功能却没有变化。
记得我用过的第一支钢笔就是个粗杆黑色的,新华牌,记得后来有永生、英雄等牌子。钢笔的样式和构造稍后又有了变动:大笔尖变小,隐入笔端,笔杆变细,颜色也多了起来。小孩子们手碎,加上使用不当,常常需要自修钢笔,毛病多是下水不畅、笔尖分叉、笔管漏墨等。下水不畅多是因为使用陈旧或不合格的墨水所致,修理起来很简单:吸入清水,反复几次挤压,甩干后再吸入新墨水。笔尖分叉纯属于用力过度所致,同学们在实践中摸索出经验,向女同学借极短的一截中空的细玻璃丝,套在笔尖偏上处,这样使用起来效果极佳。笔管漏水是因大力挤压导致,加之长期使用,皮管自身乏了,连接处就会漏水,修理办法也简单:剪去乏掉的一小段,重新套上接着使用。那时买个新钢笔并不容易,需要爱护和维修,因而每个人都是修笔的高手。
钢笔在当时是有文化的表征。我们邻村有个男青年,性情温和少言。由于家境的原因,小学没上完即辍学。他有个爱好,赶集上庙去县城或参加稍微讲究一点的户外活动,必穿戴整齐,在上衣口袋里插两支钢笔,如此走起路来他自己感觉很不一般。他家里兄弟姐妹多,家境困难,他怎么还趁两支钢笔?有一次他又出门,被一好事者找个缘由拦下,眨眼功夫将他的两支钢笔拔出。哪是两只钢笔呀,原来是两个笔帽!男青年开始有点紧张,只是叮嘱对方不要声张。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还是传了出去。男青年无奈取消了这一“爱好”。但据知情人说,在县城大街上没有本村人的时候,他有时还会别上那两支“钢笔”。
我倒觉得事出有因,虽有自欺欺人之嫌,但我更认同他对文化的向往。
再说墨水。据当年上了点年纪的人说,早些年村里生活贫困,学习用品极少,村中的小卖部只卖些大粒盐、散醋、铅笔、石笔之类的用品。串村串学校的货郎担也只卖石板石笔、白粉连纸等,钢笔和墨水还属“奢侈品”,一般农家子弟无法拥有。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情况大有改观。记得当时的墨水品牌已有“驼鸟”和“蓝天”,颜色有蓝的和蓝黑的,小卖部或联社都有出售,货源充足。往钢笔里吸一管墨水,足够半天甚至一天的使用,就是不够了,用铅笔、圆珠笔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很少有人将墨水瓶带往学校的,偶尔有人带了,倒是方便了同学,消耗量很惊人。
后来有人发明了用颜料沏钢笔水,有人反驳说这算不上发明,以前的人们也用过。用煮染衣物的颜料袋加水沏成钢笔水,比买成品的墨水省钱。做法是,到集市或联社买上一袋染布颜料袋,大约几分钱,回家找个旧墨水瓶装上温开水,再倒上颜料袋里的粉面,用小木棍搅匀即可。自沏的钢笔水有个缺点,就是容易发洇,好好的一张纸,写出的字生出了许多毛杈,有时糟成一个墨点,影响卷面的美观。因为省了钱,这些便忽略不计。
我做教师工作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我忽然喜欢上了用蘸水笔写字。我记得我上学时都是老师才用这种笔的,我现在做了教师,当然也应该用蘸水笔。但这似乎也不是主要原因,我之所以喜欢是因为这种笔写出来的字更加流畅,富有个性和书法味道。我可以带着自用的墨水瓶去参加县上的业务考试,以后一段时间写文章搞创作都离不开它。
现在用笔的时候少了,所以我见到老式钢笔和颜料袋才会激动,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