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字

2023年05月24日

□文立

父亲教过20多年书,写得一手好字。

父亲曾说:“我虽不是啥书法家,没啥大造诣,可‘三笔字’(钢笔字、粉笔字、毛笔字)还算能拿得出手的。”

的确如此。

父亲教过的一个学生曾向我提及父亲的字。他说:“他的字啊,跟他人一样,透着舒适随和,让人感觉雅致,耐品。”

我目睹过父亲的粉笔字。记得当年我去学校找到他时,他正在办板报,他写着,校长念着。校长见到我还夸呢:“你瞅瞅你父亲这字吧,一下子能让校园变得精神起来,光彩起来呢!”

我也见过父亲的钢笔字。过去常有乡亲找到家中来,让他写文书、合同、申请、申诉书、答辩状之类。我知道,人们欣赏的不单是父亲语言的精到表达,也看重他那颇具个性的字体。

我研究过父亲的毛笔字。他的毛笔字绝非柳颜之体,亦无欧赵之风,但却别有风采。用已故老支书的话:“你爸的字啊,不管从哪个角度瞧,什么时候瞧,总张扬着劲道哩,功力了得啊!”

可以说,村内的婚丧嫁娶事宜为父亲的毛笔字提供了展示的舞台,一定会登堂入室或高悬门楣。逢年关了父亲更忙,街上的吊挂和给军属们的对联几乎全是他的作品。

我常想,父亲一生,最荣耀最自豪最舒心的时候该是他下笔写字的时候吧。

然而,父亲突然病了,还留下了后遗症,以至后来栓塞住了舌头,口不能言了。

还记得镇里落实民师补贴政策时我询问父亲的情景,我以为如此欣慰的事一定能激发他开口说话。岂料,当问到他工作的一些情况,他竟只能呜呜着点头,不知所言。写字试试呢?我准备好纸笔,提示他写。他在纸上随手划拉着,我看到的是一塌糊涂,如同天书。

唉,父亲那引以为傲的技能啊,就这样完全丧失了吗?

2013年冬天,父亲走得很突然。那一瞬间,他用力攥住我的手,那一瞬间,他喉咙里呜呜着,神情变得异常宁静祥和。我分明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万语千言和太多嘱托啊!那一瞬间,他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更没有留下什么临终文字。

那一瞬间给我的最后感觉是:父亲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掌,然后撒手人寰。

父子一场,到头来,真的不过是握手而别吗?

多年过去,这天竟有人再提及父亲,再提及父亲的文字,由不得引发了我太多感叹,太多惋惜,太多怀思!

于是乎,我开始翻箱倒柜,到处寻觅。终究一无所获。莫非,父亲早就携带着他的文字远离我们这个时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