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俊文

我老家阜平一带管垂杨柳叫倒栽柳。我家那个小山村没有这种柳树，所有的柳树枝条都是往上长的，俗名叫钻天柳。

我刚入小学那年，有次到县城探亲，看见河岸上生长着很多倒栽柳，长长的柳条耷拉下来触到了地面，有的甚至垂到了水面上，于是想起有一篇文章形容柳条婀娜多姿，太形象、太逼真、太美丽了。我想，如果我家房前屋后也有这么几棵倒栽柳该多好啊！

这时候，从岸边走过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见我如此全神贯注地瞅着倒栽柳颇感奇怪，说不过一棵柳树而已，还值得你这样看？我说，这些柳树真好看，真想拔一棵回去栽上。中年人问，你们村里没有这种柳树？我说没有，要有我还这么看吗？他说你可以回去栽嘛，柳树是最容易成活的树种，凡是潮湿的地方，插一根柳枝就能成活长大。我说我们村里年年栽柳树，可一棵垂杨柳也没有长出来。他说，那是你们栽的方法不对。应该头朝下倒着栽嘛，要不怎么叫倒栽柳呢！

我恍然大悟，对啊，倒栽柳嘛，一定是倒着栽的，否则为什么那些柳条都耷拉着呢！我丝毫没有怀疑中年人是在逗我这个乡下孩子开心。他看着我如梦初醒的欣喜模样，偷偷笑着走开了。

第二年春天学校组织植树造林，分配任务：高年级学生每人栽30棵树，我们低年级学生每人栽20棵，柳树、杨树和洋槐树三种树木任选一种。杨树和洋槐树都是树苗，柳树不叫树苗叫柳秧，是一根三四尺长短、胳膊粗细的柳木棒子，刚从柳树上砍下来的。

我选择了栽柳树。挖好树坑后，就把柳木棒头朝下插了进去。有的同学见我栽树与众不同，怀疑地问，你这样栽树能活吗？

我说你们不懂，我这是倒栽柳。倒栽柳倒栽柳，不倒栽怎么能长成倒栽柳？

这几个同学没有到过县城，没有见过倒栽柳，听我说的言辞凿凿，就信以为真，也模仿我的样子头朝下栽起柳树来。我们5个同学大约栽了120多棵。老师说我们超额完成了任务，在全班同学面前表扬了我们，还奖励每人两根铅笔一个作业本。

大约一个星期后，有个同学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我说，不好了不好了！什么不好了？我问他。咱们的倒栽柳死了！我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什么树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成活。同学说，那120多棵全死了！

我一听着了急，死个10棵8棵属于正常，全死掉就有问题了。我赶紧跑去看，一看傻了眼，果真是一棵没活。

老师很快也知道了消息，问我这树是怎么栽的？我说是头朝下栽的。

老师听了非常生气，谁让你们这么栽的？就好比一个人，倒栽葱立着还能活得了吗？

我把在县城遇到的情况告诉老师。老师哭笑不得，说那叫垂杨柳，是一个专有树种，与头朝下栽树没有关系。那个人是逗你玩的。

我们5个同学要把奖励的铅笔和作业本还给老师。老师说，不用还了，以后吸取教训，努力学习，掌握更多的科学知识才不容易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