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军

当温和的阳光悄无声息地把墙角的残雪消融，当推开门与扑面而来的清新的泥土香撞个满怀，村里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

母亲说：“该剥花生了。”剥花生是母亲开春后的头等大事，正如所有事情的发生都要有起始，秋后庄稼的瓜熟蒂落也是从种子开始。

母亲端着一簸箕花生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旁边放一只大笸箩。正对台阶的南墙根下有一排杨树，满身的“眼睛”眯着，正在做着绿色的梦。温和的阳光从枝杈间穿过来，落满母亲全身，她原本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更显乌亮，此时竟从中间迸射出几点银丝，像几枚纤细的针，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

母亲拾起一枚花生，用手轻轻一捏，“啪”，花生皮裂开，然后向下一倒，一粒粉嘟嘟圆鼓鼓的花生豆自由落体式掉下来，落在笸箩底又滚向笸箩边。拿起来轻轻一拉，花生皮半开半合，花生豆躲在里面似在偷偷地向外看，母亲笑了。

母亲为什么笑呢？一定是她心里尘封着快乐的事，被春天的阳光融化，被光溜的花生豆逗引。母亲一定在想：调皮的花生豆，你想藏起来和我玩捉迷藏吗？那可不行！我上年纪了，眼花了，找你费劲。你是一粒种子，你的家应该在泥土里。等过段时间，下一场小雨，整翻一下土地，把你种下去，你就在那里安安稳稳地生根发芽……

到了夏天，种子会开出金灿灿的小黄花，就像天上眨着眼睛的小星星。风轻轻地吹，掀起了它们的盖头，一下子，花生地里飞起无数只金黄色的小蝴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秋天的时候，叶子憔悴了，茎脉衰老了，生长在地下的它们一定想钻出来，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它们用结实的身躯拱出地面。那时，母亲就会跪着爬着，用手去挖，把它们从沙土里捡出来，它们又成为一粒粒饱满红润的种子，继续开花结果。

母亲那布满老茧的手轻快敏捷，俏皮的花生豆如断线的珠子落下来，落在笸箩里，你推我，我挤你，都想提前和灿烂的阳光打个招呼。它们已经等不及了，它们知道春天已经来了。

母亲看了，洒满阳光的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了。